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《無知的遊歷》經典語錄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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《無知的遊歷》經典語錄

從2009年到2011年,陳丹青應《華夏地理》之邀,每年赴一地,先後遊歷了土耳其、俄羅斯、德國和匈牙利四國,並寫成長篇遊記,極具個人特*地勾畫出了彼時彼地的人文、自然景觀,牽連出此時此地的所思所想,本書即爲這四篇文字的結集。除遊記本身外,本書還附有300餘幅歷史和現場圖片,以及陳丹青旅途中所畫速寫手稿。


經典語錄

在所有國家的所有大街,人羣只是平凡。打動我的俄國美人並非通常所謂漂亮,而是,很難在別的民族臉譜中頻頻遭遇這樣的面相,怎麼說呢:那是有話要說的臉。俄國人的美,並非僅指生理的優越,而是,那臉是可讀的,像久已入戲的演員,正當扮演拉斯柯爾尼科夫或瑪絲洛娃的間歇。以歐美電影演員判斷那所屬民族的美,是一場無邊的誤會,在美國街頭你休想撞見雷奧納多·迪卡普里奧、布拉德·皮特、妮可·基德曼,或者烏瑪·瑟曼(對了,雖非俄國人的高挑的烏瑪可能是聯想俄羅斯美人的類型之一)……但在莫斯科或聖彼得堡,學生,職員,士兵,或身份不明無所事事的人,居然昂着驚人美麗的頭,浪費着大有前途的容顏。

古人多麼懂得尺度與比例。現代摩天樓的體量與高度遠遠超過了古教堂,驚人,險奇,但無涉崇高偉大;偉大崇高,事關建築的比例,比例引導觀看:人的視線略過寺房的種種結構向寺頂匯合聚集,者觀看過程便起崇高之感,教堂的尖頂或圓頂不是句號,不是終結,而是引視線指向天際,爲無形的上升感與消失感,賦予有形。 此番在伊斯坦布爾描繪古寺,仍然手拙,那反覆的結構多難畫,好在有了年紀,平靜地沮喪,片刻安然。

我四處走動,仰看,數百年磨損擦洗的石柱與瓷面閃着圓潤的微光,美極了,美極了,但是不恐懼,不震撼,不被吸引,不分神一一這就是我所謂嚴厲,嚴厲的意思,就是進到殿下不容你胡思亂想,唯匍匐跪拜。

我從未領教過這等猖狂的鐘鳴。南北歐基督教天主教的鐘聲,大抵單鍾、單音,均勻而緩慢,一下一下,莊嚴慈悲;*與日本的寺廟鐘鳴也屬單鍾、單音,更其深沉悠遠——東正教擊鐘原來是這樣的嗎?那像是好幾口鐘鼎同時瘋了,每口鐘迸發的巨響有如看不見的金屬音柱,在空中發瘋似的奔竄,伴着歌唱般的旋律,但不是樂曲,而是鍾與鍾連串撞擊次第交作的轟然節律,簡單而魯莽,精力瀰漫,如快樂的瘋漢趨於癲狂。

倘若眼目疾速,忽然,一個,又一個,三五個,從天而降的雌雄美人迎面走來,倏忽閃過,帶着一臉劇情,同時生動地帶走了罕見的好身材。即便略微難看或上了年紀的臉也煥發着著名小說著名角*的*格魅力,有聲有*地厭煩着、無聊着、滿懷心事,恍如經典小說中的庸吏、騙子、神學生、卜卦者、有來歷的醉漢……真是神祕而確鑿:在俄國人的臉上,我分明讀到文學。

此外,當你面對單獨的臉,有時很難確認他(她)的種屬與血緣——我所驚動的俄羅斯美人大致奇異地混雜着動物*和優雅的文化感,年輕人的一臉生氣勃勃是如我在自由國家見慣的淳樸與無辜,而俄羅斯式的若有所思(有時,相貌就是表情)會使尋常的臉顯得高貴起來。

我期待並試圖促成*人看世界的旅行文學,但並不是*人如何印*西方人已經發現的世界,而是寫出*人自己的眼光。發現,並不僅僅意味着登上最高的山,潛入最深的溝,越過最後一道自然屏障而抵達前人未到之處——如果是這樣的話,西方探險家沒給我們留下太多機會——發現還意味着從熟視之物看出新意,從平凡之事看到美,從混沌中看見秩序,從無情中寫出有情,遊記,是考驗觀察和見地的文體。

鐘聲不管這些。它完全不理會誰是托爾斯泰,誰是俄羅斯與蘇聯。斯大林當政後,搗毀巨廟——臨近地鐵站供着教堂傾倒的歷史照片——到了葉利欽時代,教堂迅速重建,巍然矗立,鐘聲大作,何其興高采烈的巨響啊!我從未領教過這等猖狂的鐘鳴。它當下敲亂了我對蘇聯的數十年想象,但在悚然諦聽的片刻,我自以爲感到了俄羅斯魂魄:那個真正的,我所不瞭解的俄羅斯。

我不知世界各國可有其他古遺址如希臘,城郭歷然,柱石遍野,裸裎着前生的骨骸,成全來世的憑弔與賞看:古埃及更古,遺蹟多爲神廟,瑪雅故址倒也完好,巫氣太重,都不及希臘城邦的廢墟堆,處處留情,給你懷想當初的盛世與人煙。那些年走在曼哈頓,舉目仰看,忽兒想:這超級城市總有潰亡的一天吧,數千年後,誰元萬里迢迢飛過來,只爲瞻仰形銷骨立的鋼精水泥羣?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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